[武侠]大唐自在行(全本)-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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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陈年旧事
车师国众人愕然,越克蓬点头道:“没想到元兄如此神通广大,元兄三人为人真诚,又救得我们性命,小弟也不欲隐瞒,小弟今次到龙泉去参加粟末部的开国大典,确实另怀目的,早存舍命之心。”
跋锋寒和任俊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越克蓬简要地将伏难陀在吐鲁番八国犯下的罪孽说了一遍,道:“两年前,我们有人到龙泉作买卖,凑巧碰上伏难陀,他虽剃掉胡须,仍给一眼辨认了出来。”
任俊恍然道:“你们今趟是借送礼为名,其实却是去找伏难陀算帐。大哥说过拜紫亭亦不是好人,他应该是与伏难陀狼狈为奸,骗你们的财富作开国之用。”
面对诸人的不解神色,元越泽将翟娇羊皮被抢一事和自己所知道的拜紫亭为人讲出。
客专一震,道:“同样的事般曾在我们身上发生过,约三年许前,我们向拜紫亭买过百车著名的响水稻,途中被人夜里劫走!有几个人侥幸逃生,其它惨遭杀害。一直以来我们只以为遇上马贼,没有怀疑到拜紫亭,看来并非如想象般简单。”
元越泽冷哼道:“只要证据拿到,我要他的立国大典变成亡国丧礼,什么大王,魔僧,这等祸国殃民的人,老子一并干掉。”
跋锋寒欲言又止时,一声怪异的叫声惊动众人,齐齐望了过去。
十多丈外,站着一个衣着古怪的大汉正跪朝惬意享受美味的黑王叩头。
众人面面相觑。
叩过十多个头后,那人方站起,虎步生威地走了过来。
他长相中等,年约四十,威武昂扬,至少比元越泽高出一头,皮肤黝黑,浑身肌肉结实,好似一尊铁塔,身着紧身的赤色皮衣,胸前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展翅雄鹰图案,腰系弯刀,肩胯长弓,靴插匕首,威风凛凛。
元越泽记起任俊曾说过的话,再见此人对黑王这般尊敬,推知他十有八九是白霫族人。
来到近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黑王身上收回,环视众人一眼,将目光放在跋锋寒身上,左手横到胸口,以突厥话道:“你们好,我是部日固德,欢迎来到白霫。”
众人连忙起身请他入座。
部日固德微微一笑,客气后坐下,接过任俊送上来的狼肉,眼睛依旧不离黑王,道:“这位突厥兄弟竟可驯服神鹰,真是难得。”
跋锋寒笑道:“这‘黑王’可不是我的,而是他的宝贝。”
部日固德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在草原人看来很是瘦弱的元越泽,仔细打量他一番后,惊讶道:“汉人确不简单,小弟佩服。”
他语气平和,让人无法与他的外形气势联系起来。
元越泽微笑摇头。
部日固德抬头望天,天色已晚,一轮红日已沉西山,道:“几位兄弟看来无处可住吧,可以来我家里,我家里尚有一些空房。”
越克蓬等人一路逃亡,围帐等物早就掉落,正为此发愁,目光却望向元越泽,似是等他开口。
元越泽深切感受到对方的好客与淳朴,连名字都还未问就邀请他们做客,于是以突厥话道:“德兄如此热情,我们就不推辞了。”
跋锋寒大笑道:“蓬兄后又来德兄,‘部日固德’是突厥话里‘鹰’的意思,你硬是分开称呼!”
部日固德微笑道:“我的全名是部日固德乌敦契苾,契苾是族名,乌敦是祖姓,部日固德是我的名字。德兄叫来也很好听啊!”
越克蓬在一旁点头,道:“我的全名是越克蓬他古鲁那,鲁那是族名,他古是祖姓,越克蓬是小弟的名字。像元兄的叫法,我觉得也很不错!”
元越泽老脸一红,抓头道:“你们名字太长了,请两位不要怪我才好。”
接着对部日固德道:“想不到在这里可以遇到契苾部的后人,易勿真莫何可汗的大名,在下也有耳闻。”
契苾部乃铁勒诸部之一,约二十年前,铁勒诸部奋起反抗西突厥暴政,共推契苾部首领歌楞为易勿真莫何可汗,不过没持续多久,歌楞败亡,又推薛延陀部首领乙失钵为野咥可汗,于是乙失钵率部立庭燕末山,遂成为铁勒中强部。
部日固德神色一黯,岔开道:“天色已晚,我们起行吧,到我家里,还得走一个时辰的山路。”
来到部日固德家所在的山谷内时,夕阳的余晖只余一线。
一路上众人一直闲聊,说的都是些不着边的话儿。
小谷内的情景教人啧啧称奇。
房屋都是沿墙壁凿出来的,在外面只可看到一扇扇大小不同的木门,部日固德解释说这是为了抗拒北方严寒天色而设,一路上遇到不少男女,男的打扮大都与部日固德相似,只是皮衣颜色不同,清一色胸前绣鹰,可见这一族人对鹰的崇拜。女子大都长头发梳成一根根细辫,又以花布裹头,着宽松的长袍,上面绣满各式怪异好看的花纹,衣襟上下悬小铜铃,走起路来响声不断,极具民族特色。年青女子更大大胆热情,路过时频频对洒逸的元越泽和俊伟的跋锋寒大送秋波。男人们的注意力则都放在站在元越泽肩膀上闭目养神的黑王身上,若非元越泽有先见之明,早对部日固德提过此事,恐怕那些人都要过来叩头。
部日固德一一位众人解释,跋锋寒性走大漠草原,还真的没来过这种依旧保留极浓厚原始社会风气的部落,更不用说很少离开车师国的越克蓬等人了,众人边听边看,津津有味。
部日固德的家在这勉强可以称做“村落”的小村中段,将马匹安置在洞穴外,推开平凡的大门,众人彷佛进入另一天地,从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屋宅,事实上占地颇广,本是凿出的洞穴内又以夯土筑墙、将诺大的空间分成数个小房间,他们现在所处的该是客厅,方圆至少有五丈的空间里,设施虽简陋,却也齐全,天棚上挂着一盏大油灯,光线充足。沿墙而凿的窗户边的墙壁上,小到手工小饰物,再到皮衣皮帽等衣饰,大到弓箭刀剑,应有尽有,大厅一角有一个燃着火的方坑,上面架着一个微冒热气的大铁壶,旁边还放满釜、炉、盆、碗、筷等煮食工具。
部日固德请众人坐到大厅正中央的虎皮软席上大木桌前围坐,这木桌虽然不小,却只可围坐十几人,元越泽一行三十多人,一些战士主动坐在后排,这才坐下。
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唤了一句元越泽根本听不懂的话后,西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内,吃惊地望着一屋子的外人。
众人眼前一亮,出现在门内的是一个清秀艳丽的少女,她高过六尺,却不显半分臃肿,一头褐发,轮廓分明,高鼻深目,与莲柔颇为相似。一双凤眼澄蓝深邃,好奇地盯着众人。
事实上部日固德同样有着一双澄蓝的眼睛,不过是元越泽等人根本没注意到罢了。
部日固德以突厥话介绍道:“这是我小妹其其格。”
接着又对其其格道:“这些朋友来自各地,无处可住,我邀请他们来我们家,你去请阿爹出来。”
其其格应了一声,转头去了。
部日固德到墙角将热水注满陶制的茶壶,为众人泡上自制的山茶,开始介绍起自己家的情况来。他父亲名叫朝鲁,母亲叫乌兰,下有三子一女,部日固德是老大,与二弟阿木尔早已娶妻,只余三弟额尔德木图以及小妹其其格尚未婚配,依族内俗例,他们都住在父亲家中,以狩猎和种田为业。
喝着浓香的茶水,众人纷纷称赞,元越泽心忖文明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在后世虽未下过天山,接触过的书籍却让他对人类为追求更高档的物质生活而大肆破坏自然生态平衡的情况了解甚深,眼前自然气息浓重的场景,可绝非看点什么古代电影就可以感受得到的,老子的“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观点并非一无是处。
跋锋寒见元越泽一副心醉的模样,道:“元兄在想什么?”
元越泽不假思索地以汉语叹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越克蓬放下茶杯,道:“这是中土‘五帝’之一的帝尧所做的《击壤歌》元兄怎会突然念起这首民谣?”
元越泽眼射憧憬神色,叹道:“或许受这里的原始风气和德兄的淳朴感染吧,我憧憬的太平盛世就是这样的。”
跋锋寒深有感触地道:“这种情形永远都不会出现,因为人心与欲-望是与日俱增的,得陇望蜀,正是最好的写照。”
元越泽苦笑道:“是啊!若要人人都有这样的理想,那么时代也不会前进了,文明这东西还真是一把双刃剑,千年,甚至万年后,也无人可以真正的平衡得失。”
一声长笑声由西门传来,一个大胡子老人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个与部日固德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一三十上下,一二十上下,旁边还有个较为精灵的孩童。不用说也知三个大人就是部日固德的父兄了,那孩子该是部日固德的儿子。朝鲁瘦高却不佝偻,他另外两个儿子都是健壮雄伟之人,额尔德木图健壮中更带一丝文秀,与跋锋寒颇为相似。
互相介绍后,又另摆一桌,三十多人入座畅谈。这一家人根本不懂汉语,所以他们对于元越泽这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但听说是跋锋寒来做客,都表示出极大的欢迎,可见跋锋寒在草原受欢迎的程度。不过元越泽长相俊美,气质飘逸,言语虽少,眼神却深邃不见底,闪耀着无上的智慧光华,且又听日固德转述黑王之时,父子几人立刻觉得此子在中原肯定也是个英雄人物,于是对他同样热情。
部日固德的儿子巴音靠在父亲怀里,好奇地用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元越泽,以稚嫩的声音道:“这位叔叔长得比德雅家买回那个女人还要好看。”
众人哄堂大笑,元越泽微笑道:“那个女人是你们这里最好看的?”
巴音被笑得小脸通红,赧然点头道:“那人也是汉人,听德雅说是他阿爹救回来的。”
元越泽微一错愕,对朝鲁道:“老丈可否解释一下此事?”
朝鲁还以为他身在异乡,生出与同乡间微妙的联系,道:“德雅是村口猎户苏德的女儿,我们这里很少有人会外出,苏德狩猎本领最高,收获最好,一年会南下一两次,将上等的兽皮卖给你们汉人,再换些生活用品。那汉人女子是他几个月前救回来的。”
额尔德木图面露古怪的笑意,继续道:“她很可怜,我曾看到她被苏德的妻子打骂。”
大家都是男人,有些话不说也可猜出几分,苏德该是对那女子不轨,但妻子是个河东狮,教他肉在嘴边吃不得,不痛苦死才怪。
小巴音当然不懂大人们在想什么,又奶声奶气地插口道:“十多天前还有一个汉人来到这里呢,年龄只比阿爷小一点,我们都看到他在村外盖了间草屋住下了。”
元越泽突然生出想去见见这两位同乡的感觉。
看着失魂落魄品茶,眼角一直偷望西门的任俊,跋锋寒调侃道:“小俊在看什么?”
任俊一张嫩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看上人家闺女了,但按人家的规矩,这种场合的出席者只限家内成年的男性,所以他才会有怅然若失的表情。
此刻女眷们开始端着烧好的美味上桌,其其格也跑了几次,看得任俊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朝鲁父子并未说话,只是仔细打量了任俊几眼,发觉此子虽是不及元越泽和跋锋寒,却也算得上好男儿一个。
酒菜上满,巴音也被抱走,民族风极浓的晚膳在热闹的气氛下开始,宾主互相敬酒谈笑,朝鲁父子对他们都非常热情,招呼周到,充分表现出塞外民族的好客作风。朝鲁家中女眷不少,她们以各种原始手法制成的肉类和以山间佐料腌制的苦菜吃得众人胃口大开,赞叹不已。
历史上对于白霫族的记载极少,元越泽在席间听到不少有关这一族的奇风异俗,大感有趣。
又干一杯,元越泽突然道:“若我猜得不错,老丈一家人该是铁勒契苾部的后代,怎会住在这里呢?”
朝鲁父子面现骇然神色,又望向部日固德,部日固德惟有苦笑以抱,谁知道元越泽联想力会这样丰富,事实上连跋锋寒这土声土长的草原人以及越克蓬等车师国人,对契苾部的了解都极少。
跋锋寒大手拍上元越泽肩膀,大笑道:“各位莫要惊慌,我跋锋寒以人头担保元兄绝无恶意,你们可是听说过毕玄被人击败一事?”
朝鲁惊讶地点头道:“苏德上次在室韦南边听说过此事,回来后说起,大家都只以为是谣言,毕玄谁人不知?他可是大草原上的神,谁能击败他?莫非……”
跋锋寒自豪地道:“就是我这位汉人兄弟作的,他英雄了得,我跋锋寒也是他手下败将,试想他若真想害人,谁能挡他?还有小俊,呼延金就是被他亲手斩杀的,尸体尚在野外,不知有否被野狼吃掉。”
越克蓬亦在一旁点头,朝鲁父子几人齐望元越泽和任俊,脸上神色已转骇然。以跋锋寒的信誉,以及车师国将军的身份,怎可能说谎?
元越泽被夸得老脸一红,给了跋锋寒一拳,诚恳地举杯道:“在下言语有失,几位若有难处,就请忘掉这个问题。”
朝鲁父子连忙举杯,又干了一杯后,阿木尔盯着任俊道:“我们的人虽然很少外出,但呼延金的恶名确是有所耳闻,任兄弟竟可杀掉他,定也是个绝顶高手。”
任俊连忙客气。
朝鲁猛灌一杯酒,怅然叹道:“众位都是英雄人物,教人佩服。没错,我们是契苾部的后代,当年歌楞大汗文武双绝,被推为铁勒首领,率众反抗西突厥,八战全胜,西突厥步步后退,岂料一天夜里,被人刺杀于万军保护的帅帐中,我当时就在侍奉大汗夜读,若非因胆子小而被吓昏,恐怕早丧命了。之后我军大败,再到后来才有乙失钵崛起,率部立庭燕末山之事。大汗死后,忠于他的一部分人开始迁移,行了近一年,我们才找到这里,于是在此定居,一晃时间已过快二十年。”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众人深深感受到他至今想起当时自己的无能,仍旧捶心痛恨。
越克蓬愕然道:“小弟生在西域,对铁勒也算了解,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贵部。”
跋锋寒点头道:“我出生在回纥的高昌,也只是偶尔才听人提过一两句贵部。草原上一个部落的没落,代表另一部落的兴起,像贵部这样快速陨落的,确是极少数,若再加以人为阻止消息传播,不为外人所知也非难事。”
朝鲁擦了一把眼角的浑浊泪水,道:“我们当时都认为是西突厥派高手做的,不过听二位一言,又觉得好象与乙失钵也有脱不开的关系,此人我当年也见过,虽有雄才大略,但为人狡诈,权力欲极重,有与西突厥合谋害大汗的可能。”
元越泽心忖那时候该是云帅刚刚落脚西突厥,不要说那时他根本没有能力在万军中刺杀一人,由时间上推断,可能统叶护根本都还没动身去请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人,他沉声道:“老丈可否为我描述一下此人长相?”
朝鲁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之光,狠狠地道:“一辈子我都忘不掉他,那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头带狰狞面具,浑身都是死亡的气息,一双眼睛凌厉得足可以杀死人!但他说话时却是温文尔雅,没有丝毫盛气凌人的感觉。”
元越泽暗叫不是刘昱尚有何人!突然又想到怪不得统叶护对他如此推崇,原来二人认识日子比云帅还要早。
心念电转间,只听朝鲁继续回忆道:“当时大汗身死,士兵们舍生忘死地杀上,那人腾空而起,与另外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同伙击掌后借力逃走。那同伙面色土黄,长相平庸,嘴角有颗大痣,鼻子又大又扁,我从未见过那么大鼻子的人,大汗的禁卫过千人,全是好手,午夜后我醒来事,发现他们全死了,全死了……”
此时他已说不下去,显然被勾起了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引起了难过与惊惧。
三个儿子立即安慰他。
元越泽皱眉道:“那同伙可是用的一把金枪或是巨斧?”
朝鲁伏案摇头道:“他用的确是一把枪,却不是金枪。”
话虽如此,元越泽几可肯定是席风,面相虽是不同,但想到他曾扮过太监混在长安,当知此人在易容方面很有心得,至于为什么不用金枪,或者是那时还未得此神兵,又或者是掩人耳目吧!
朝鲁情绪失控,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为他渡气静心,等他睡去后,众人被阿木尔安置在东宅的一列空舍住宿,越克蓬等人逃亡一日,一头扎上土坯砌成的大铺热炕上的松软厚裘席,借着酒劲,昏沉沉睡去。
元越泽三人由于被人尊崇,安排同室,先拉单琬晶出来为跋锋寒洗髓伐毛后,再哄她回去,三人躺在温暖的土炕上,毫无睡意地开始聊天,面对跋锋寒的不解,元越泽也不隐瞒,将能讲的都讲了出来,听得跋锋寒连抽冷气,接着又苦笑道:“虽说你现在以‘怪物’自居,但我真的怀疑你的韧性,要知道颉利因毕玄受挫一事而被牵连,受辱极重,若不能成功报复,他在草原人心中的形象将一降再降,所以他必会出动大批金狼军,你今日见过契丹马贼的强悍了吧,金狼军至少比他们强上一倍。你能杀得过来吗?”
元越泽同样苦笑摇头,道:“你知道毕玄回到突厥后都干了什么吗?”
跋锋寒摇了摇头,不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他毕玄年事已高,且习惯了高高再上,一经打击将再难翻身。”
元越泽不知怎的又想起宇文伤那晚的话,接着是朝鲁说过的话,脑中开始混乱,瞟了一眼双目失神望着天棚的任俊,对跋锋寒道:“跋兄教教小俊如何恋爱吧,这小子毫无经验,又是个情种,我要先去拜访两位同乡。”
说完,丢下失笑的跋锋寒和窘迫的任俊,起身穿衣离去。
跋锋寒心忖老子又不像你是这方面专家,见任俊眼泛激动,惟有硬着头皮开讲。
元越泽踏着月色,很轻松就找到朝鲁口中位于村口的猎户苏德家,朝鲁一家所住的房子已是村中较大的了,但苏德家所住的地方较朝鲁一家还要阔气,平滑的石壁上,硬凿出两层小楼的样式,门外的小园中沟壑纵横,似是种下了可供自己自足的粮食蔬菜。二楼处窗口仍有亮光透出,隐约传来一把粗声粗气的女子声音。
元越泽暗叫天助我也,飞身而起,俯在窗边,只听那粗声粗气的女声以突厥话不停地骂着,都是些脏话,什么小贱-人,只会勾引人的婊-子等等,另外一个女子在轻微的抽泣着,不敢答话。一楼处传来一把洪亮的声音,那粗声粗气的女声又骂一句,脚步声响,下楼去了。
刚刚三人的身份,元越泽已可肯定,暗骂那妇人口中无德时,窗口突然传来抽泣声,他可以想象得到这苦命女子泪洒双眼,对月悲叹的情景,一个翻身,灵巧入内,大手飞速按上她的小嘴,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怕,我是汉人。”
那女子立即点头。
二人身体贴紧,这女子全身柔若无骨,香肌丰-满,充满弹性和青春活力,元越泽尚未看清她容貌,已领略到她的魅力,趁着原始反应生出以前,他迅速拉开二人距离,一看之下立即呆住。
她身着有些脏的粗布长褂,却无损半分清丽迫人的美貌和动人身段。精致的五官完美地镶嵌在脸上,盯着元越泽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慌。
让元越泽惊呆的并非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仿似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也不是她微微鼓起的娇嫩脸蛋儿上的红手印,而是她的相貌,竟与萧琲有七分相似!

第124章 空情之道
将那高贵女子偷偷带出来,召萧琲出来确认,果然,那女子竟是她的亲生女儿,旧隋南阳公主杨妟。(注:此名字为笔者个人杜撰,原本想根据《新隋唐演义》中她的亲妹杨吉儿之名来为之撰名,可杨吉儿之名也是人为杜撰,还不如我自己来一下的好,此名字是根据她三个兄弟的名字而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母女俩抱头痛苦,晃若隔世。
元越泽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只有这样,萧琲才能宣泄被深深埋藏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担忧,杨妟也能将这段非人生活中所积压的悲愁与凄苦释放。
隋唐时期,有许多出名的宫廷女性,上至隋朝两代国母独孤伽罗,萧琲,再到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原配的窦皇后,太宗李世民的原配长孙皇后,隋室的南阳公主,唐室的平阳公主,任何一个都是在后世史书中留下美名的女性。更不用说后来的历史上唯一女皇帝武则天,“文佳皇帝”陈硕真等等人了。
母女哭累了,萧琲心疼地看形着女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向来恬静的玉容上罕见地泛起煞气,起身就欲寻苏德老婆的晦气。
杨妟香肩依旧在轻轻抽动,柔弱地拉住萧琲,摇头低声道:“母后不必如此,若非他们相救,我早已死在河北,这几个月就当是还了他们一家的救命之恩吧。”
她声音哀婉动人,模样楚楚可怜。似是短时间无法改口,所以还下意识地称萧琲为“母后”元越泽一双亮赛星辰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
史书上如此评价她“美风仪,有志节,造次必以礼”杨妟十四岁嫁予宇文士及,公公宇文述重病快死的时候,她以千金之身亲自调饮食,手自奉上,足见其孝顺。不要看她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实际上这位皇室贵女的性格极为刚毅。
史书有记载:宇文化及为窦建德所败,士及自济北西归大唐。当时河北最强大的势力就是夏王窦建德,当时隋朝的旧臣引见建德,莫不惶惧失常,只有唯南阳公主神色自若,见窦建德时公主自陈国破家亡,不能报怨雪耻,泪上盈襟,声辞不辍,情理切至。建德及观听者,莫不为之动容陨涕,咸敬异焉。后窦建德因要治宇文家的罪,曾对她说:“宇文化及躬行弑逆,现在将族灭其宗。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亦听留之。”
南阳公主竟任窦建德杀死她只有十岁大小的孩子宇文禅师,这点放在后世看,简直是不可理喻,对古代礼法忠诚到了愚蠢的地步。此后不久,南阳公主剃发为尼。一直生活在窦建德所控制的势力范围内。及建德败,南阳公主回到西京长安,后来复与宇文士及遇于东都洛阳。公主决意不与相见。宇文士及就之,请复为夫妻。南阳公主拒绝了他,说:“我与君是仇家,只恨不能手刃君,只是因为令兄谋逆之际,君并不预先知情罢了。”
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辞而去。
萧琲非是冲动下就会忘掉一切的人,闻言止住身形,为二人介绍。
事实上杨妟早已猜出元越泽的身份,萧琲凭空出现,已说明了一切,而且像他这样英伟的人,怎会横冲乱撞也可以撞死几个那么多?但她向来高高在上,别说从前,就算被苏德救回来,也未被男人这样狠狠地盯着看过,心中生出不悦时,反观元越泽气度淡雅,眼神清澈,一点没有色的样子,反有种说不出的尊敬味道,教她没来由的脸红心跳,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元越泽回过神来,仰天叹了句“遥夜微茫凝月影,浑身清残剩梅魂”不理呆望过来的杨妟的惊呼,直接将二女收起,转身飞驰向巴音所说的另外一个“老乡”所住的方向。
一切都交给萧琲慢慢解释好了。
来到那所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前,内里隐隐透出灯光。
元越泽轻轻敲门,以汉语朗道:“在下路过此地,可方便进来?”
屋内灯火光倏地消去,一片漆黑中,一把充满敌意的苍老声音响起,同样以汉语道:“老朽已经睡下,请恕不方便见客,兄台请了。”
元越泽手上用力,推门而入,大笑道:“人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大家好歹都是同乡,先生为何这般见外?”
他虽是不屑礼法之人,但也不会做出这等没礼貌的事。只是刚刚隐约听出屋内老者语气内带着恐惧,令他心中隐约泛起一个轮廓,一时间却又把握不到关键,惟有硬闯。
小屋内虽然一片漆黑,但一切事物都被元越泽的一双亮眼看在眼内:这小屋内除了一处角落里的火坑和简单炊具,以及墙角处安放着一简陋的木床与床边的小木几外,再无他物。发霉的棉絮上,坐着一个五十岁不到的人,他半秃大脑袋被似是不堪负荷的长颈脖独力承担,留着两撇灰白的胡子,眼神疲倦而若有所思,面上皮肉松垂,眼肚浮肿,一副长年沉迷酒色的衰颓样子。
上前点着灯,元越泽在他对面席地而坐,掏出两支香烟,点着后递给他,深吸一口,道:“先生勿要害怕,在下元越泽,此来并无恶意。”
那人起初只是木然地接过香烟,借着昏暗的灯火,看清楚元越泽的长相时,双目亮起精芒,接着又回复那种万念俱灰,心如枯木的疲惫神色,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再听到他的自我介绍,立即跳了起来,瞪大双眼,浑身颤抖地指着他,失声道:“你……你……”
元越泽吐出个烟圈,耸了耸肩膀,洒然道:“不会先生与在下有仇吧?”
那人剧烈呼吸半晌,才坐下,淡淡道:“元兄找本人有何贵干?”
元越泽微笑道:“说来奇怪,本来我只是听人说这里住着个汉人同胞,想来看看,但来到门前时,又觉得脑中有一丝未明朗的线索,只好进来探求答案。”
那人神情凄然,喃喃道:“同胞!同胞!”
接着双目亮起精光,盯着元越泽道:“外界传言看来是真的,元兄的灵觉竟已臻至此等凡人无法企及的玄奥境界,请问阁下为何来到草原。”
元越泽完全没义务回答他无礼的问题,闻言却直言不讳道:“在下一为鬼煞而来,二则是为日后的统一大业。先生若是有遇到什么不平事,大可对我说,元某人专爱管这样的闲事。”
事实上只要不是傻子,谁不知道元越泽是志在天下的人,任谁都可猜到他此来是要为日后踏平草原大漠做准备。
那人双目射出沉痛的神色,口中却哈哈大笑,心中的痛苦与愤恨就像深藏地内的溶岩,再压制下下去,要从火山口喷发出来,眼角也溢出两行浑浊的泪水,笑声中满是凄凉,在昏暗的油灯映衬下,使他佝偻瘦弱的身影愈发显得孤寂。
元越泽一边吸着烟卷,一边淡然地望着他。
许久,那人笑声渐渐转小,伸手擦干泪水,狠吸两口烟,道:“本人真名早就忘记了,人人都叫我‘箭大师’,元兄这等大人物,自是没可能听过。”
元越泽摇了摇头,讲自己从山海关赶来,听到的“百花惨案”一事讲出,最后道:“想不到竟可在此地见到先生,真是教人惊讶。”
箭大师恨声道:“我怎会那么轻易就被他们抓住或是死去!”
顿了一顿,继续道:“元兄出过关吗?”
元越泽摇了摇头,口中却道:“我知道先生的仇人就是室韦的深末桓。”
箭大师一愕,接着像苍老几年般,面上血色尽褪,点头道:“从此地北行四百里外,就是室韦的地盘,我的大仇人就是室韦人。”
接着他静了下去,良久,方缓缓道:“那是七年前一个夏天,我当时在山海关开工场,专制弓矢,刚娶得如花美眷,生活如意。一天有位自称室韦王族叫深末桓的人领着大批随从来向我买货,我见他长得一表人材,言谈风度雍容慷慨,兼之他买货又是用来对付我最痛恨的突厥贼徒,加上他刻意逢迎,竟引狼入室,把他视为知己,岂知……唉!岂知此人狼心狗肺,唉!”
元越泽沉声道:“深末桓既是室韦沙帮的帮主,与妻子木铃并称‘夫妇恶盗’,他们在塞外臭名远播,率领群盗来去如风,没有人能奈何他们,据闻他们还得颉利暗中支持,肆虐辽北,杀人无数,先生怎会给他愚惑的?”
箭大师痛心的道:“那时他确是南室韦的王族,恶名未彰,至南室韦被大室韦所败,他始沦为恶盗。有一晚他蓄意把我灌醉,奸-污了我妻子小娟,把我珍藏的弓矢一掠而空,去如黄鹤。可怜小娟自此一病不起,终含恨而逝。”
元越泽点头道:“这是旧事,听先生的意思,前段时间的‘百花惨案’也是他做的?”
箭大师道:“沙帮的人,打死我都认得。幸亏他们并不是来强抢我藏好的两把神弓,否则我也没命逃出来。”
元越泽道:“请先生细说一下。”
箭大师一双老眼射出深刻的仇恨之色,道:“他们是借‘安乐惨案’突发,北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安乐才会突然对我发难,听他们的意思只是要生擒我,交给颉利。哼,任他们再凶残,斗智又岂是我的对手?逃出来后,我想到有人说过白霫族族风原始,人人爱好和平,就想到来此隐居,以图异日报仇,看来真是天怜我也,教我今日得遇元兄。”
元越泽心中一寒,他已可肯定颉利派人来抓箭大师的目的,草原人人擅长骑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能有箭大师这样的人物为突厥人制造弓矢,那么突厥人的实力无形中将得到大幅度提升。由此更可见颉利是绝不会放过中土这块肥肉了。甚至再推测下去,颉利见赵德言已失踪,定会担心多年大计泄露,于是计划改变,打算趁即将到来的李唐入关大战浑水摸鱼,一举南侵。
当然,这只能是推测。
再吸一口烟卷,元越泽道:“就是没有先生的大仇,我也不会放过深末桓夫妻,先生若不介意,可否与我回中原住些日子?”
箭大师愕然道:“当然可以,我甚至还想多造些弓箭,好好‘报答’颉利。但我若跟在元兄身边,怕会脱你后腿。”
元越泽引领他进入手镯,在他的震惊神色中简单介绍,安排他先休息后,独自出来。
回到朝鲁家中时,任俊不知跑去了哪里,只有跋锋寒与额尔德木图在闲聊着。
见元越泽进门,额尔德木图立即起身,恭敬地道:“元兄竟是多年前声震天下的人,小弟真是看走了眼。”
元越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趴在被窝里的跋锋寒,知道是他又在为自己吹嘘造势了。
二人坐上炕沿,元越泽环视道:“小俊去了哪里?”
跋锋寒枕上胳膊,叹道:“你那好兄弟一见人家姑娘就双眼冒光,刚刚图兄鼓励了他两句,他连老爹叫什么都忘了,跳着去骚扰人家了。”
额尔德木图欣然道:“任兄为人豪爽,且又斩了契丹恶贼呼延金,乃是大英雄,小妹一向眼高于顶,我看他们也挺配的。”
元越泽摇头失笑,接着道:“图兄英武非凡,恐怕是不甘心在此地终老吧?”
入世久了,他也有点相人的本领。
额尔德木图闻言怅然道:“小弟确实很想出去闯荡,顺便找到当年刺杀大汗的恶人,怎奈家父与其他长老定下族规,不许我们后辈再出此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又苦笑着道:“跋兄刚刚已对小弟讲明那刺杀大汗的人修为之高,小弟心生颓然。”
跋锋寒突然道:“按令尊所讲,你们一族人不过是二十年前才到此地,就我所知,白霫人存在的时间远超百年。”
额尔德木图解释道:“这是跋兄误会了,在我们一族人未来到此地前,这里确实住着白霫人,当时大概有六个部落,其中最强的是距此地一百四十里外的都伦纥斤部落,族长霍伦都,有众四万户。那时我还小,听家父说当地的百姓大都靠原始生活方式生存着,渐渐的,契丹、奚族、室韦等地开始有一些厌倦战乱的人移居过来,带来一些新习惯,融合十几年,就成了现在的白霫族。比如苏德,他原来就是契丹人。”
跋锋寒沉吟道:“那就是说这个村子只是白霫族的一小部,霍伦都就是你们的头领?”
额尔德木图道:“差不多吧,但受前几年暴雨影响,这一片区域内暗沼处处,暂时无法真正建立起军队,所以他还没法与奚族现在的阿会氏相比。”
奚族从前也称库莫奚,与契丹同是东胡鲜卑宇文部的一支,共分辱纥王、莫贺弗、契个、木昆和室得五部,各部酋称俟斤,由阿会氏任群长。
元越泽心忖原来此地竟是有无数暗沼,难怪没人来犯,自己白天时的推断明显过于武断,口中道:“图兄该已知我与刺杀贵族大汗的人是死敌,所以可以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人就一定会自食恶果。”
额尔德木图面泛喜色,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黯然。元越泽二人都知他是因无法离开此地而苦恼,可这事情谁也帮不上忙。恰在此时,任俊眉飞色舞地回来了,看来收获不小,少不了被几人调侃几句。
翌日,为感谢朝鲁一家人的款待,元越泽留下不少金银,教他们多去买些生活用品,改善生活后,一行人告别上路。
经过商量,越克篷一行人继续使节团的行程,元越泽已暂时为他们准备了一批稀世珍宝,可先到龙泉充数,就算追不回那批货物,他们也可以交差,越克篷等人无不感激。而元越泽则与跋锋寒、任俊三人要先到燕原集找马吉。
跋锋寒牵着马儿,叹道:“若说最令我惊讶的事,绝不是你自投罗网到草原来,而是你竟连马都不准备。”
元越泽望了一眼跋锋寒的爱马“塔克拉玛干”笑道:“我还是喜欢靠自己双腿走路。”
接着又对闷闷不乐的任俊道:“小俊定是舍不得其其格,你还是回去陪她吧!”
任俊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不是的,大哥误会了,我……”
他显然不是撒谎高手,连个借口都找不出来。
跋锋寒大笑道:“温柔香是英雄冢,小俊谨记这一点,哈!元兄是个例外。”
元越泽没好气地道:“我哪是例外?只不过分清形势罢了,小俊勿要担心,待我们此行结束,我陪你去说亲。”
任俊嫩脸依旧通红,眼中却闪过感激的神色。
跋锋寒道:“颉利意图引你来草原,怎么至今也不见行动?”
元越泽失笑道:“计划永远也没有变化快,可能颉利发觉惹不起我了呢!”
跋锋寒知道他是说笑,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道:“村子里突然少了两个人,会否被人察觉到呢?尤其是苏德。”
元越泽沉吟片刻,道:“苏德对公主心怀不诡,我当时恐怕好好说,他也不会放弃,唉,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跋锋寒以一个优美的动作翻身上马,道:“苏德就算知道人不见了,应该也不敢宣扬的,他家里母老虎那么可怕,应该巴不得公主早点消失呢。”
接着双腿一夹马肋,塔克拉玛干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如电向前射去,就听跋锋寒长笑道:“元兄不会对公主也起了什么心思吧!”
元越泽一愕的当,跋锋寒已前驰十几丈。
摇头失笑后,他与任俊运起轻功,紧随跋锋寒之后。三人一马,尽情地奔驰在直伸往大地尽头的无垠绿茵上。
燕原集不可以被称为一座城县又或村镇,她只是个大湖捕鱼儿海东岸附近各地游牧民族交易的墟集,以一片广阔的空地为中心,四周围着近百个不规则分布的营帐,各色具备,色彩缤纷,蔚为奇观。
三人抵达时,空地上满是人群,喧哗热闹,观其服饰,以契丹、莫族、突厥、回组族为主,有男有女,均着意打扮,颇有节日的气氛。
三人卓立在一座小丘上遥望过去,跋锋寒道:“我们有点运道,碰着他们交易的日子,这情况会继续十多天,不断有人前来。亦不断有人离开,对草原上的人来说,这是个重要的时刻。不但可换到自己所欠缺的物品财货,甚至可换到女人。”
任俊正瞧着一队牛车进入燕原集的外围,后面尚有一群数百头羊组成的壮观羊队,叫声不绝。元越泽若有所思地道:“中原人常说塞外是蛮荒之地,其实也只是由于地理因素不同而形成的不同风俗而已吧,比如草原上有部落巢居树上,更有藏身土穴,或将泥土掺和牛羊血筑室。事实上谁想这样,只是受自然影响。”
跋锋寒点了点头,道:“草原上习俗多得数不胜数,有些恐怕是你们中原人难以想象的,比如兄弟共享—妻。或以妻待客。甚至荒诞的都有。在一般的情况下,女人的交易只限与本族之内,但遇有战争抢回来的奴隶,则会带来这里换马、中、羊、貂等更有用的东西。现在元兄该明白小弟为何不远千里的跑到中原去,正因仰慕你们的文化。在大隋昌盛时,塞外各国的王族和部落酋长。都学习你们的语言。”
元越泽坏笑道:“你的汉语是否由芭黛儿教的?”
跋锋寒先是一愕,随后沉默下来,许久才痛苦地道:“你这混蛋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唉,怎说才好呢,从前我只认为孤独才可修成武道极峰,遇到你以后,却有些迷惘,更要命的是会不时地想起她。”
当年芭黛儿只有十五岁,是突利可汗钦定的妻子,随着突利和他麾下高手在大漠追杀跋锋寒,却遇上一场大风沙,使她在迷途落单的情况下为跋锋寒所擒。她苗-条而丰-满的美丽胴-体,妖媚得像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屈而充满挑战性的眼神,都强烈地吸引跋锋寒,撩起他深藏的情-欲。使两人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事后芭黛儿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还随他在大漠草原上流浪了一段日子。
芭黛儿是赵德言的弟子,武功得他真传。跋锋寒的汉语就是跟她学的,也是在那时使他对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生出向往之心,决定南来。为了武道的追求,在一个神伤魂断的晚上,他终于悄悄离开她。芭黛儿是唯一能令他感到歉疚的女子。
在遇到元越泽这个妻子成群的人后,跋锋寒开始怀疑起过往的所作所为。
元越泽油然道:“关于此事,我无法给你太多经验,我只是觉得,若用心,实不用考虑周围的人与事,因为那些都是幻象,亦只有在这种情形下锻炼出来的心,才是最坚强的心。”
任俊听后若有所思,跋锋寒则虎目神光闪闪,道:“你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或许与佛家的一些观点相似吧,但七情六欲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元越泽没有答他,反问任俊道:“小俊以为如何对待‘感情’才是最高境界?”
任俊听出他所说的感情绝非单纯制儿女之情,思索道:“小弟以为无情为最高,像跋大哥这种,有些类似于‘绝情’,跋大哥原谅小弟口无遮拦。”
跋锋寒又怎会怪他,闻言苦涩一笑。元越泽摇头道:“人的感情确实难以控制,古往今来,欲修天道,参透生死者,无不是孤独的。这当然不单单指小俊所说的‘无情’,而是以一种超然眼界去看待天地万物,比‘绝情’要高上一线,但我以为,最高明者乃是‘空情’。我坚信人一定有能力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一刻沉浸在缱绻缠绵中,下一刻可抛弃一切。”
任俊道:“大哥提倡的还是修心,心态若摆好了,迷障不挥自去,我则自在逍遥。”
跋锋寒长叹了口气,心忖要做到这点,那还是人吗?还不如我的法子来得方便,策马驰下丘坡,大笑道:“元兄的说法请恕小弟难以作到,先入集吧!”

第125章 魔僧豪赌
三人一马,边走边看。置身在燕原集核心的墟集中,体会着塞外草原民族的风情。不论男女,人人背弓带刀,坐在马背上就像坐在椅内那么安详舒适。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方言,衣饰、装扮,看得人眼花缭乱,听得一塌糊涂。
来这里做交易的既有一般牧民,更多的是各方酋长,土豪、恶霸,但人人依成规办事,讨价还价,不见恃强欺弱的情况。交易的货色应有尽有,除各类牲口、牛皮、羊皮、鹿皮、土酒、皿器等外,尚有中士来的丝绸、陶瓷等,看得人目不暇给,大开眼界。墟集没有其它汉人,使得元越泽与任俊份外惹人注目,也有许多面色不善的大汗欲上来找麻烦的,但他们看到任俊背后造型独特的直砍刀后,立即走开。
跋锋寒叹道:“我们昨天没杀完的马贼应该已把呼延金死掉的消息散播开了,小俊一战成名。”
任俊被赞得脸红,唯唯诺诺地点头。
元越泽道:“看得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对我们极为厌恶,他们眼睛里都射着仇恨的火焰。”
任俊嘟囔道:“那也该怪杨长广,他坐龙庭的年月,把汉人和草原诸族的关系弄得极差,我们又没干过什么坏事。”
元越泽怅然道:“世上又有几人能以客观的目光去对待共性与个性呢!”
说话间,跋锋寒引领二人来到马吉那组营帐前,十多名突厥武装大汉从营帐间拥出来,拦着去路,刚要开口怒喝,蓦地瞥见刚刚扭过头来的元越泽长相,不禁面色大变,发出一声怪叫后,从最接近的那组营地中涌出上百个魁梧的武装大汉,杀气腾腾地围上三人。
六十步外的主帐门帘突然揭起,门口出现两道魁梧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
左侧一人作契丹人的打扮,背负双刀,虽说不上英俊,但身型伟岸笔挺,肤色黝黑闪亮,最惹人注意的是双目似开似闭,开时精芒电闪,闭时莫测高深,赋予他一种看不起任何人,自命不凡的感觉。他额宽而眉骨高耸,尽显其坚强固执的个性,微向侧弯的唇色像永远挂着一丝对人不屑和自信的笑意,使人一见难忘。
右侧那个手握长矛,年纪轻轻,长得轩昂英俊,气度动静处处表现出第一流高手的风范和自信。二人只数步就来到战圈外围,冷眼凝视三人,利比刀刃。
握矛年轻人以汉语道:“不知元兄与跋兄前来,拓跋灭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跋锋寒看出此二人非是平庸之辈,面容冷静如岩石,不见丝毫波动,道:“拓跋兄好说,我们三人只想见马吉。”
对于跋锋寒小觑自己,拓跋灭夫眼中闪过怒色,口中依旧客气道:“不知鄙主上哪里得罪了跋兄?”
契丹大汉双目喷火地盯着任俊,以突厥话冷哼道:“在下呼延铁真,是契丹大酋王阿保甲的首名武士,听说任兄武艺不凡,可否教在下见识一番?”
跋锋寒瞧向他,赞许道:“听说阁下被誉为契丹新一代最杰出的高手,果真不俗。呼延金与阁下是何关系?”
呼延铁真丝毫不惧跋锋寒的迫人气势,依旧死死盯着任俊道:“呼延金与我并无关系,但他乃大酋的手下,被任兄杀死,在下自要为他讨个公道,否则大酋面目何在?”
周围人越围越多,许多人已经搭弓瞄准三人,闻言更是大声喝彩叫好。
元越泽开始时尚冷眼观望,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眼前二人罗嗦个不停,明显是在拖延时间,马吉该是趁机跑了,电目环视,察觉到东南方隐有烟尘飞扬,立即飞身追去,口中喝道:“动手!”
在下意识反应下,漫天箭雨追着元越泽而去。
下一刻,所有马吉一方的人皆目瞪口呆:元越泽如刺猬一样眨眼消失几十丈外。
只这一口气的时间,已足够跋锋寒二人抢尽先机。
“锵!”
“长空”与“斩玄”一同出鞘,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绿、白两种电芒以电光石火的高速划过虚空,跋锋寒与任俊杀入人群。
寻常角色哪是二人的对手,刚刚劈翻两名党项族勇士,任俊心生警兆,杀气刀气,一时把他完全笼罩其中,两股凌厉的刀气从右后方上空分袭头背而来,速度惊人。
来不及暗骂自己自大过头,忘记元越泽说过的每一刀都要留余力的话,他身体旋动,回刀舞起一团刀花,化作漫空碧芒,紧护全身。
“铛!”
一个预谋而来,一个仓促回击,高下立判。
任俊不敌呼延铁真看似只两刀,实则变化万千的猛招,被硬迫退四步,阴寒的真气也刺入经脉中,难受异常。
呼延铁真大笑道:“什么中原高手,也就只能欺负呼延金那种小角色罢了!”
语毕,整个人猛弹空中,双刀如两道闪电般凌空下劈,直取任俊天灵。
跋锋寒砍翻如狼似虎的几十人后,一口真气已快用完,他实战经验可比任俊丰富得多,展开他最擅长的一心二用之术,杀敌的同时,分出部分注意力去盯着渊亭岳峙的拓跋灭夫。就在拓跋灭夫气势凝聚至最强点,身躯稍微前倾,引得跋锋寒略一失神地当,身前一手持长剑的大汉剑势一转,挽起破空而来的一球剑花,不但影响了跋锋寒的左侧视线,更对分心的他造成极大的威胁。
几乎同一时间,拓跋灭夫化做一缕轻烟,闪电欺上,手上长矛如怒龙出洞,带起的劲气把呼啸生风,幻化出象征着力道臻达极峰的凌厉轨迹,似拙实巧,毫不留情地全力攻刺跋锋寒面门,威猛至极。
跋锋寒一声长啸,长剑稍往右移,再沉肘拉后。接着猛扭身躯,长剑在怀内爆起一团因反射着五彩光芒的气团,倏地爆炸开来,不但卸去那影响他视线的剑网,更是连消带打,光雨围着似幻实真的一剑,迎上拓跋灭夫的长矛,变化之精微神妙,堪称神来之笔。
“叮!”
只一声刺耳声响过后,拓跋灭夫全身剧震,往后挫退,控制不住的连退两步。跋锋寒不给拓拔灭夫任何机会,闪身追击。
呼延铁真的双刀变化精奇,凌厉无比,确实对得起契丹最杰出的武者称号,他的双刀有若两条欲寻隙而入凶恶的毒蛇,丝毫不给任俊任何机会,疯狂噬来。
任俊有如老僧入定,心静如水,气机交感下,他清楚察觉到呼延铁真一起攻来的双刀不但有轻重先后之别,切攻来的角度、力度和攻击点都是完美无暇,不变中寓万变。
一声尖啸,碧芒再盛,化作漫天虚虚实实幻影,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迎上呼延铁真的攻击。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如缕,一轮攻势毫无效果,呼延铁真心生惧意,只退了小半步时,就见漫天刀影突然消去,任俊正双目神光电设,双手握刀直砍下来。
呼延铁真心胆俱裂,因为对手本是平凡不过至乎有些笨拙味道的一刀,却令他生出千军万马厮杀得血流成河、尸横片野、日月无光那种惨烈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此刀绝对接不得。
“铿!”
沉若闷雷的声响过后,呼延铁真口喷鲜血,整个人被任俊的一刀带得横飞十几丈。
另一边的施尽浑身解数,矛势屡改也无法对抗跋锋寒如天马行空一般浑然天成剑招的任拓跋灭夫亦是一声惨叫,被抛出战圈,不知死活。
战斗描写起来慢,实际上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跋锋寒二人虽是杀了上百人,怎奈敌人太多,又一轮箭矢飞了过来,迫得二人易攻为守,错失追杀良机。
但二人经历过元越泽洗髓伐毛,实力与从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且围攻他们的人是马吉的手下与呼延铁真手下的混合体,呼延铁真夹着尾巴逃了,他的手下哪还会愚蠢到自己送命,加上大部分人士气被夺,纷纷开始逃窜。
二人连手干掉数百人,真气也快耗费完,任俊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道:“大哥究竟能否追上马吉?”
跋锋寒没有答他,反是目光灼灼地望向那孤立的主帐。
此刻周围哪还有半个人影。
元越泽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道:“马吉,还不给我滚出来?”
人影一闪,元越泽已出现在装备华丽的营帐前。
内里连滚带爬的“滚”出一个肉球。
元越泽惊讶地望着他。
无论在塞外甚或中原,他从未见过有人比马吉穿得更豪华,更珠光宝气,无论里衣外袍的汉服,不但剪裁合度,且刺绣精巧,以日、月、星的纹样,造成色彩缤纷、富丽堂皇的效果。马吉头顶的高冠,腰围的玉带,均缀满宝石,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举凡可以挂链戴环的地方,均无一幸免。让人看上去就生出累赘的感觉,他竟怡然自得。
这大草原最著名专收贼脏的人长相绝令人不会恭维,既肥且矮,顶着个大肚脯,面容肥肿难分,眼肚浮凸,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他垂着肉,如斗败的公鸡一样摊倒在元越泽身前。
跋锋寒二人围了上来。
元越泽对二人道:“他娘的,这混蛋竟敢玩我,派人故意把我引走,准备先迅速干掉你们,他再离去。嘿!我元越泽的兄弟岂是那么易与?你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
马吉肥躯剧烈颤抖,抬头对上元越泽慑人的双眼,以流利的汉语惨然道:“我认栽了,愿以秘密情报交换元兄饶我一命!”
他说话时习惯眯起像两道线般的眼睛,异芒乍闪,不但显示出其深厚的功力,更让人感到他的精明厉害,极有城府,非是易与之辈。
他的修为在元越泽三人面前如同小儿,但观他在这样劣势的情形下,依旧不失方寸,当知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确实不是白混的。
跋锋寒不屑道:“你一个为生活奔走的小商人,能知道什么值得换你一条狗命的大秘密?干脆现在就干掉你。”
说完,擎剑下劈。
马吉也不求饶,傲然面对跋锋寒这鬼惧神惊的一剑。
元越泽心中暗暗点头,跋锋寒非是冲动的人,他这作法就是想检验马吉说的话是真是假。
顺势接住跋锋寒这一剑,元越泽心忖看来此人确是有所恃,于是道:“若消息教我满意,我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只是别让我再看到你。而且,这诺言只对我一人生效。”
马吉想都不想就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否则以跋兄与任兄的修为,哪个不可以杀掉我?”
这家伙确实不一般,瞬间反客为主,令元越泽几人乱了方寸。
跋锋寒沉声道:“你若发誓后说的消息确实珍贵,我们三人十二个时辰内绝不动你,否则不得好死。”
马吉大喜,立即发下毒誓。跋锋寒素来说一不二,谁都无法怀疑他的诺言。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自信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待避过风头后,再回来兴风作浪,以图报此奇耻大辱。
元越泽过去一把提起他,揭开门帘,对跋锋寒二人道:“到里面谈。”
四人在宽敞的帐内坐下,满铺的地毯柔软舒适,帐壁以挂毯刺绣装饰得色彩丰富,瑰丽堂皇,中间放着一篮篮各种鲜果,来自波斯的名贵饮食器皿,盛着大盘香喷喷的羊肉,显示其主人奢华讲究的生活习惯。
马吉拔起插在烤羊肉上的匕首,割下三片羊肉奉予三人,叹道:“三位兄弟武艺不凡,崇尚侠义,我马吉突然后悔这些年来的作为……”
元越泽喝道:“你若还敢罗嗦,耍花招,我宁可不听你的消息,我既然敢孤身前来,就没将颉利放在眼里!”
马吉气势顿失,勾起了内心对元越泽的恐惧,颓然道:“若我猜得不错,元兄此行目的该是要将草原闹得更乱,在内讧下无法南下入侵中土吧。”
元越泽道:“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出来,休得废话。”
马吉又道:“我只一个消息,自认足以换回自己的小命,元兄可知东西突厥就要重新合为一体?”
元越泽三人愕然,跋锋寒道:“颉利和统叶护政见不和,为何会同意合为一体?谁为大汗?”
马吉摇头道:“详细的事,我也不清楚,但此消息千真万确,元兄恐怕还不知道颉利本来准备要引你来草原杀死你的,我也是这几天才收到突厥重新一统的消息,不知颉利会否把杀你的计划取消?”
元越泽脑海中瞬间闪过刘昱的身影,心忖此人若还活着,的确有能力说服颉利与统叶护二人,东西突厥根本没可能再统一,可只要说出一个颉利与统叶护的共同目标,比如中原,将来合作侵入中原后,瓜分完战果,是战是和,到时候再说。这样好的机会,颉利与统叶护没可能会错过。要真是这样,自己那国师岳父云帅回西突厥看来是没什么作为。
跋锋寒沉声道:“你可清楚颉利原本准备围杀元兄的计划?”
马吉苦笑道:“说出来恐怕跋兄不相信,我恨死了颉利,与他合作只是表面上的,他当然也不会透漏什么重要机密给我。”
此话元越泽绝对相信,拜紫亭、伏难陀、契丹、室韦、高丽等各大势力其实都是反对颉利的,颉利为人凶残,在草原上横行霸道,横征暴敛,人人敢怒不敢言,正如箭大师的遭遇一样,很可能深末桓就是手颉利强迫而去缉拿箭大师。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道:“颉利的事暂时不谈,阁下先说说你们与拜紫亭的计划吧。”
马吉道:“伏难陀已强迫美艳将五采石交给拜紫亭,渤海国立国已成定局,所以我才说颉利可能回取消围杀你的计划,因为迫在眉睫的事是如何解决掉即将一统的靺鞨。我今日清晨才收到消息说,突利已与颉利停战,准备联合起来先灭掉渤海国这个共同敌人。”
美艳指的是马吉的亲生女儿,伏难陀的情-人,伊吾族的美艳夫人,她行踪飘忽,居无定所,貌美如花,毒如蛇蝎,在北疆艳名远播,吸引了大批围绕裙边的不二之臣。
元越泽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得这样快,五彩石竟已落入拜紫亭之手,难怪突利会与颉利讲和,因为他们均会不择手段的阻止任何人凭五采石统一靺鞨八部。
任俊好奇地道:“五彩石是什么东西?能影响草原上的形式?”
元越泽不假思索地答道:“五彩石是波斯正统大明尊教立教的象征,原名‘黑根尼勒’,意思是‘光明之石’,五十年前被光明使者拉摩带到大草原来,拉摩本要对付一群从波斯逃到大草原来的叛教者,不过他的务失败,因为那些叛徒在回纥落地生根,创立另一个大明尊教。而在南北朝时代,勒銮未分裂为七部,总名靺鞨。后来其主从拉摩手中得此异宝,遂以之饰大族长的冠帽,五彩石从此成为靺鞨领袖的象征。再后来契丹入侵,靺鞨灭亡,族人散逃各地,形成靺鞨七部,最强大的就是北面以黑水靺鞨和南部的栗末靺鞨,其它五部均弱不足道。五彩石从此落入契丹人手上,它本存在阿保甲的牙帐内,数年前忽然失窃,不知所踪。拜紫亭得到此石,等若中原人得到和氏壁,会令他声势大增,顺理成章的借机立国。”
马吉呆望元越泽半晌,叹道:“元兄竟对此事如此了解,令人佩服。”
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在伏难陀到龙泉前就与他认识,此人口才无双,心机深沉,可怕已极。五年前,拜紫亭仍安安份份做他的粟末族大酋,年年忍受颉利对他的苛索,到伏难陀西来传法,为他占得著名的立国卦,才把他的命运,也是粟末全族的命运改变。占得此立国卦不久,契丹阿保甲传来保管多年的五彩石失窃的消息,此事更增拜紫亭的信心,认为是应卦之象。又兼突利和颉利在很多事情上发生磨擦,而颉利重用赵德言,苛索无度,更使一向靠拢颉利的人萌生离心,在此种种情况下,拜紫亭遂大兴土木建设龙泉,扩军备战。其实真正有野心的人是伏难陀,拜紫亭只是他的扯线傀儡。照我猜,纵使渤海成功立国,伏难陀亦会害死拜紫亭,再把他的儿子捧作傀儡皇帝,自己做太上皇,时机成熟后更取而代之。可惜拜紫亭一世英明,待到两年多前伏难陀和高丽的盖苏文开始来往,他才生出警觉时,一切皆晚矣。更可怕的是伏难陀已变成粟末人心中的神,就像毕玄之于突厥,傅采林之于高丽,即使拜紫亭亦无法动他。”
跋锋寒沉吟道:“就算渤海立国,伏难陀拿什么对抗金狼军与黑狼军?”
马吉道:“这是伏难陀策划的一场豪赌,最理想是拜紫亭战死,伏难陀代其领队击退狼军,盖苏文则借势取高丽王高健武之位而代之。至不济伏难陀亦可与盖苏文瓜分拜紫亭多年敛聚的金银珠宝,拍拍屁股各自回国。死的只是粟末族的人,他们不会少半根汗毛,如若成功,得益将是难以估计。”
元越泽心道盖苏文早被废掉了一支胳膊,看来他在高丽政局以及军队的影响力不降反升,教人百思不得其解。顺口问道:“鬼煞一事,你了解多少?我可是知道他与伏难陀有些关系。”
马吉愕然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大家本来是连成一线,准备反抗颉利的,但伏难陀为人太阴险狡诈,彼此间一直有隔阂,各自为政,合作起来怎可能亲密无间?”
任俊插口道:“马老板也该吐点货出来了吧?我们就是为车师国和大小姐的货而来。”
马吉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道:“车师国那批货是呼延铁真今天才送来的,还没分批运走。大小姐的羊皮是我从拜紫亭那里接来的,只处理了一小部分,货都在右后方的仓库里,唉,三位来得真是时候,要随我去检查一遍吗?”
三人同时想到他是记起了呼延铁真临阵逃跑,不顾他的死活一事。
元越泽摆了摆手,示意没必要,接着好奇地道:“拜紫亭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马吉茫然摇头,道:“可能是还在与伏难陀做最后的死斗,也有可能早被伏难陀控制,我也不清楚。”
元越泽淡淡道:“阁下请吧,希望我们再无相见之日。”
马吉垂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应了一句,转身就欲离去。
元越泽喝道:“把屏风后那女人带走!”
跋锋寒与任俊下意识地瞧向远处的大屏风。
元越泽进来时就已察觉到屏风后有一个女子,他的精神修为已进入一种神鬼莫测的玄奥境地,当然不是现在的跋锋寒和任俊能比得上的。当时以灵识查探,发觉此女口鼻呼吸之气断绝,体内经脉也没有丝毫真气往来之象,只有微弱的元神活动迹象,他虽好奇,却未在意。
马吉头也不回地道:“小弟自己逃亡都要累死,哪有心思照顾她,况且救回她时,已是半死不活,就送给三位吧!”
看着他肥胖的身影离去,任俊道:“难道就这样放过他吗?若能干掉此人,等于断去马贼一个把脏物脱手的捷径。”
跋锋寒答道:“一鸡死一鸡鸣,杀他没有多大意义。”
任俊思忖半晌,道:“但此人心机不简单,不会就这样认输的,总不能留下祸害。”
元越泽起身走向屏风,道:“我同意小俊的说法,他离开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杀机,我们的承诺只持续十二个时辰,一切交给小俊,解决后立即到室韦来会合我们,我会派黑王与你联络。”
任俊应了一声,长身而起,奔出营外。
元越泽转向豪华的大屏风后,一眼看下去,立即呆住了。
铺着厚厚锦被的长塌上,躺着一个只着单薄中衣,曲线玲珑的娇俏女子,如云长发松散,秀美的瓜子脸上,两颧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点,予人俏皮野泼的感觉,长长的凤眼紧紧闭起,双手交叠按在胸口,仿佛一个沉睡多年的美丽女神。
她没有半分呼吸与心跳,与死人无异。但元越泽可以清楚感受得到她仍是柔软的身体所散发的青春火热气息,皮肤也是润滑而光泽照人,没有半点死亡的气息。
刚赶过来的跋锋寒也是一呆,脱口道:“淳于薇!”

第126章 恶战鬼煞
元越泽虽心感奇怪此女为何会在这里,但手上不停,以真气探察她体内的状况。
淳于薇中了一种极诡异的邪法,与种魔大法的“囚神术”走的是同一路子,但高明许多,以他的本事,若不动奇力,都无法解开此术。
元越泽当然不会释放奇力,否则要数日才可恢复,会耽误行程。
单如茵虚弱地伏在元越泽怀里,淳于薇清醒过来,美眸好奇地环顾众人。
发觉到有元越泽及跋锋寒这两个教她永生难忘的英雄人物也在,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黯淡下来,声音嘶哑地以不太地道的汉语道:“多谢救命之恩。”
除了萧琲母女依旧在叙旧外区,其他几女都过来了,众人团坐,将淳于薇围在中间。或许昏迷了许久,她浑身无力软弱,骨子里的野性与外表的柔弱两种相反的气质混合而成一种特别吸引人的魅力。
元越泽一个失神,就听跋锋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单琬晶见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立即闪身过去扶起她,真气暗渡,道:“妹子勿要怪我们无礼,连休息时间都不给你。”
淳于薇呆望她美过天仙的清丽脸庞半晌,才摇头道:“你们有大恩于我,突厥人绝不欠人恩情。”
顿了顿,仿佛回忆似的道:“突厥内有一存在多年的神秘邪教,听家师说几十年前开始,此教换了新的主话人,开始不断暗中派手下潜入高层,影响大汗的决断力,其野心不用想也可知晓。经过家师与大汗一番周密计划,决定以雷霆之势扫平此教。过程我就不说了,春节前时,此教位于都斤山上的总坛被被金狼军一夜踏平,他们的手下大都殉教而死,有一些早潜入汗庭的人则是投降。”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美眸射出痛恨与恐惧混合的神色,呼吸剧烈起来。
众人都是安静地盯着她的俏脸。
几息后,缓缓平复下来,继续道:“后根据投降的人招供,家师亲自出手,找到其教主藏身之处,在大汗前将其重创,那教主并不简单,最终重伤逃掉,家师因要奉命前往中原,就着我与二师兄带北塞十八骠骑一同出来找寻那教主的下落。”
元越泽几人听得入神,立刻知道她口中的“教主”必是红衣法后无疑。
跋锋寒见淳于薇说起那教主事,脸上神色开始变得极为古怪和复杂,连他都看不懂,心念电转间,问道:“毕玄是否认为以你们这些人的力量,可以杀死那受伤的教主?”
淳于薇神色更加古怪,垂头没有答他。
素素在一旁开导她几句,淳于薇才又仰起俏脸,呆望跋锋寒半晌,苦笑道:“师傅好狠心,唉!可怜二师兄等人白白送了性命。”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拓拔玉一行人早死了,淳于薇是惟一生还的一个。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摸棱两可的话。
良久,淳于薇复又叹息道:“等到师傅决战那教主时,我们才发觉原来她是我和二师兄认识了十多年的知交好友,二师兄对她颇有好感,情急下被大汗发觉要异样。当初师傅派我们出来时,他曾在船上对我说此行九死一生,要我半路离去,我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都明白啦!”
众人恍然,淳于薇虽性格天真,却不愚蠢,种种蛛丝马迹联合起来,她已猜出毕玄必须表明自己与法后并无关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拓拔玉等人缉拿法后,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影响毕玄在颉利面前的尊崇地位。拓拔玉跟随他多年,当然也能推测出其几分心意,所以才有劝淳于薇离开的话语,只是淳于薇视他为兄长,怎会轻易离去。
元越泽沉声道:“姑娘一行人遇到了法后?拓拔兄与十八骠骑就是死在她的手上?”
淳于薇冷哼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跑到东北来兴风作浪,盗人胎盘,妄图以邪法恢复功力,好报复师傅与大汗!”
元越泽几人心中大讶,素素立刻问道:“妹子说的是鬼煞,我与他交过手,可以肯定他不是女人。”
面对素素及众人的疑惑神色,淳于薇肯定地道:“我从小与她相识,只一个简单眼神和与师傅异常相似的灼热真气就可以肯定鬼煞就是她,但她为何突然变成个又瘦又老的男人,我也不明白。当日我们一行人在室韦黑山头附近的粗鲁海图码头上岸,当晚休息时就遇到他的偷袭,十八骠骑牺牲了三人,后来我们追至百里外的望建县,他又趁我们休息时突袭,将师兄等人全部杀死,擒住了我。”
元越泽垂头深思,许久才得出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那法后本就是阴阳人,根本不是个真正的女性。这答案并非胡诌,因他想起当日云芝被掳的遭遇。
跋锋寒又问道:“那他为何没有杀你?”
淳于薇爽快答道:“因为他不舍得,又说他从不杀女人,大家姐妹一场,不会轻易杀掉我,我的体质可结出圣胎,令他不但可恢复从前修为,更可能大胜从前,随后使我失去知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众人闻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更知淳于薇为何如此肯定鬼煞就是法后的真正原因,元越泽心道难道是因为他从不杀女人,才有云芝能保住小命的事?他乃花丛老手,一眼就看出淳于薇依旧是处子之身,法后把她藏起,马吉等人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下遇到她的,而那法后想来该是寻找合适的“播种人”去了。
素素眼珠一转,娇笑道:“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如何?”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淳于薇略微一愕,美眸盯上元越泽,射出信任的神色。
元越泽对她微笑颌首,说不出的潇洒俊逸。
第二天,元越泽与跋锋寒出得帐篷,一路北行,往室韦方向奔去。燕原集的人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惯,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满地尸体被打扫干净,只留那个隐隐散发死气的主帐篷,无人敢靠近。
夜空上明月斜挂,照得草原迷蒙美,晚风徐起,夜凉如水。周遭一片寂静,气氛诡异已极。
十三天过去了,燕原集的集会早散了,空旷如野的平地上只余一座孤零零独竖平原的营帐。长风吹来,门前布帘飘飞,在这格外幽深的黑色里,予人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感觉,倍显萧索阴森。远方狼嗥声传来,似在提醒他们表面看似宁静和平的美丽大草原,实是危机暗伏。
元越泽与跋锋寒藏身那帐篷后近百丈外的一处天然小山丘后,凝神望着前方。
守了这么多天,二人也感厌烦,于是开始聚声成线闲聊。
元越泽道:“小俊怎么还没回来?”
跋锋寒答道:“马吉被吓破胆子,在草原上若一心赶路,一日一夜足可奔出六、七百里,小俊脚力不够,往返花的时间自然要长一些。是了,你的功力恢复地怎么样?”
元越泽叹道:“连三成都不到。”
现在已是三月初,祝玉妍还没有赶来,他虽对自己的恢复速度很不满意,却也很无奈。
跋锋寒也叹道:“要是真可在此地解决鬼煞,元兄就没机会到室韦走一遭了。”
元越泽道:“我只知道室韦位于黑水上游,占据的是出海的黑水下游,黑水乃塞外第一大江。室韦源于东北九夷的封稀氏,又名豕韦,是以养猪为生的一个氏族,下有五大部、数十小部,语言与契丹同。”
跋锋寒点头道:“五部就是室韦、大室韦、北室韦、南室韦和蒙兀室韦,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蒙兀室韦,大草原的氏族均称他们为蒙人,据说是是钵室韦的分支,钵室韦的先民是西周前的彭或发的分支。此族在室韦人中勇力最著,他们每年举办的摔跤节和赛马节。吸引很多人去参加。这一族高手辈出。其中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两个兄弟,称雄准额尔古纳河。据闻从未遇过能在他们手底走上十合之将,他们都是小弟心仪的人,希望有朝一日不会令我失望。”
元越泽皱眉道:“鬼煞跑到室韦做乱,别勒古纳台竟没能阻止住他。”
跋锋寒失笑道:“室韦地域极广,只看鬼煞把淳于薇藏好,当知此人特别注意隐匿行踪,且他本事不俗,连拓拔玉和善于联击的十八膘骑都死在他手上,恐怕别勒古纳台兄弟也很难干掉他。”
元越泽微微点头,心忖必须要生擒住鬼煞,好从他口中问出萧戈的下落。
提起大草原,跋锋寒来了兴趣,又道:“大草原地势高而平坦,地域广阔,区内有以千计的大小湖泊,东起兴安岭,西至阿尔泰山,南抵阴山山脉,北达贝加尔湖和叶尼水河、额尔齐斯河上游一带。东西较长,超过三千里,南北二干多里,就算以跑得最快的骏马,日行百里的高速,而全不歇息的赶路,且无任何障碍阻隔,没有一个月时间,休想横渡这大草原。从肯持山至兴安岭,从斡难河到怯绿连河、阴山山脉的广大地域,是由起伏不大的丘陵、平原、沙漠和山地组成。黄沙浩荡的戈壁沙漠位于大草原南半部和西部地区,严重缺水,成为这片平原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不毛之地,气候更是变化剧烈,春季多风,夏季北部多雨,南部干旱炎热。”
元越泽点头道:“在这自然风光独特的辽阔区域,最珍贵的东西一是草,二是水,乃生存的基本条件,缺一不可。每当一地的水、草耗尽,就是转移草场,以解决饲养牲畜的问题,形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
跋锋寒接着道:“牲畜是生计,水草是基本条件,在大草原上的民族,是环绕这两要素展开你争我夺的争霸战。从匈奴开始,鲜卑、柔然和今天的突厥,此兴彼继地成为大草原的霸主,有些民族被兼并,与兼并者融合为一,有的则避难远方,其变化之快,恐怕是元兄难以想象的。”
元越泽暗暗点头:在这情势下,能存在的民族无不悍勇成风,祟尚武力,以保障水草牲畜,故高手辈出,能人无数。毕玄,跋锋寒就是最好的例子。
跋锋寒的声音继续响起道:“大草原最富饶的呼伦贝尔牧场,位于阔连海和捕鱼儿海两大湖泊间,现时是颉利的根据地,那里就相当于你们汉人的皇宫,如若有人能成功侵占此区,他将取颉利而代之,成为草原新一代的霸主领袖。”
元越泽转换话题道:“杜兴对我说过,鬼煞很有可能与伏难陀关系不浅,跋兄如何看待此事?”
跋锋寒摇头道:“我暂时推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任谁都可想到他们最多只是狼狈为奸,互相利用吧!”
蓦地,二人身躯一震,停止对话,齐齐望向东北方。
他二人都是不世出的年轻高手,对话同时分心注意周遭形势的变化,几百丈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立刻将二人吸引过去。
跋锋寒功聚双目,道:“来人只得两人,脚步不稳,若是穷途末路的鬼煞就再好不过。”
元越泽神色一凛,沉声道:“来者最少也有三人。”
跋锋寒愕然道:“我听出是一人脚步声,两人呼吸声,一人急促,一人时断时续,可能将死之人,被人背着,元兄如何知道还有第三人。”
元越泽没有答他,示意他继续望过去。
眨眼间,两道人影出现在二人视线内,前方一人身材矮小,背上背着一个大汉,后方几十丈外另有一壮汉在奋起追击。
跋锋寒瞳孔一缩,那身材矮小的人健步如飞,好似在草地上滑翔一样,浑身更是不带半分气势,这份修为已臻化境,难怪可逃出跋锋寒的耳朵。后方壮汉也是实力不俗,但他此刻已近强弩之末,呼吸紊乱,脚步凌乱,与那矮小的人差距有如天壤云泥。
眨眼间,二人已来到营帐前十几丈处,那身材矮小者突然停子,旋风般转了过去,以背对着元越泽二人方向。
二人互相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都明白那矮小者十有八九就是鬼煞。元越泽心生诧异,他从前见过法后一面,怎么看都是个纯正女人,若没有淳于薇的提点,他肯定认不出眼前这人与法后是同一人,更遑论只是有耳闻的素素。
那追来的壮汉疲累至极,立即也停了下来,二人遥遥相对。
一个气喘如牛,一个气定神闲,不用动手,高下已判。
元越泽二人再次对视,均隐约明白到那矮小身影肩上的大汉一定就是被选中的“播种人”而那追来的人自然该是其亲朋好友。
那矮小人开口了,只听他阴恻恻地以突厥话道:“要我解决掉你,还是阁下自己了断?”
他声音尖细低沉,却予人一种直透壮丽星空,震得山野草原的古怪感觉。
那壮汉气息稍微平复,同样以突厥话恨声道:“鬼煞,你无缘无故抓我大哥,又重创见义勇为的任兄弟,我不古纳台就算修为不如你,也绝不会低头!”
元越泽二人愕然,不用说,眼前二人身份已经明了,鬼煞肩上的人该就是别勒古纳台,追来的是其亲弟不古纳台。更令二人惊讶的是,不古纳台提到的“任兄弟”很可能就是任俊,或许是任俊半路遇到此事,才插手被鬼煞重创。
元越泽心境波澜不惊,不古纳台的话表示出任俊只是重伤,并没死去。虽是如此,他对鬼煞的恨意已提升到一个新的阶段。
二人仔细望向气息平稳下来的不古纳台,只见他身材不高,壮如铁塔,宽阔厚实的肩膀把他整体变成方方形,腰挂马刀,眼神凌厉,头发修得只寸许长短,硬如铁针,似个猪鬃刷子,容貌不算好看,却有一股强悍豪雄惹人好感的味儿。
鬼煞嘿嘿笑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大哥,他是我圣教的转世童子,当要为我尽力,况且我又不是害他,只是要他去享受一个动人的美女而已。”
元越泽心道你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但从手段和行事方式上看,任谁都无法相信。
果然,不古纳台眼中寒芒暴闪,跟着瞳孔放大,射出奇光,这是功力运集的现象。
暴喝声中,不古纳台左肩向前微倾,右脚弹起,左脚前跨,整个人如炮弹般射向鬼煞,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双刀已来到手上,一上一下划出两个小半圆,牵引所有生机死气进入刀身,刀尖闪闪发光,有若两点寒星,分袭向鬼煞的咽喉和气海。
凛冽的刀气充塞整个空间,只这一招,足见他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这更是他推动十二成功力的一招,一往无前,萧煞惨烈,不成功则成仁。
鬼煞一声低啸,不退反进,干枯的右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瘦小佝偻的身影像魔法变幻般移到不古纳台左侧尺许处,一掌击出。
他这一掌没有丝毫掌风呼啸之声,亦不带起半分劲气,可是不古纳台清楚意识到自己不但师出无功,且所有反攻路线全给对手封死,惟一的结果就是任人鱼肉。
鬼煞心中还在思索如何耍弄不古纳台时,突然心生警兆,两股至强至大的剑气正一左一右的攻来。当下心中不敢大意,甩远别勒古纳台,回掌就挡。
双掌对上双剑,奇怪的是,竟没发出半分声响。
“噗!”
元越泽二人合力一击,强如鬼煞亦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连退两步才站稳。
元越泽与跋锋寒已一前一后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以二人的性子,当然不会轻易合击,但眼前情况特殊,且元越泽又不是万全状态,二人遂一起动手,绝不给鬼煞任何溜走的机会。
双方打了个照面。
鬼煞年龄看起来至少已有五十,一脸皱纹,皮肤紫红,两眼似开似闭,时有精光电闪,似是在提醒人:这不是个普通的老人。
横看竖看,他都与元越泽当日见过的女子没一点相似处。
看清楚元越泽的长相,鬼煞眼中闪过讶色,冷哼道:“元越泽!听说你们早已离开,没想到还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想管闲事?那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趁机跑过去扶起兄长的不古纳台呆望元越泽,想不到竟在最危险的时刻,接连受到一向不被草原人瞧得起的汉人帮助。
鬼煞提也不提跋锋寒,看似激昂,实则是心虚,他无非是要迫元越泽与他单打独斗,因为他察觉到背后的跋锋寒凌厉的气机锁上他的全身,肯定不是好惹的人。
元越泽微微一笑,道:“我上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女人,怎么突然变成男人了?还老成这个样子?”
鬼煞脸色微变,眼中闪过寒芒,显然无法保持平静如水的心境。
这正是元越泽希望看到的。
但他此问也正式也是他无法理解的。
轻哼一声,元越泽趁势闪电出手,邪剑与整只胳膊仿佛消失了一样,继之而来的是千万道寒芒,一时天地间尽是剑锋和激动的气旋,啸啸生风。口中喝道:“你若能在赢我,今日我再不管闲事。”
从他出现,就开始以种种手段营造气势,一步步削弱对方的斗志,掌握主动。鬼煞先是对他突然出现而心惊,继而被他侮辱性的语言挑起怒火,心境缝隙越来越大。这倒不能怪他,因为元越泽提到的事情正是对他这种不男不女的人最大的侮辱。
元越泽一声轻哼并不简单,全力催动真气下直传入鬼煞耳内,他蓦然呼吸不畅,像有千斤大石压在心头,全身有若刀割,对手突然爆发剑锋的寒气使她像浸进万年寒冰里一样。他原本是听人说过元越泽受伤才到草原的,哪知元越泽眼下表现根本不像受过伤的人,先机已失下,惟有勉强守回心境,捏指成剑,指尖颤动,连续以诡异刁钻的角度刺出,迎上元越泽这铺天盖地的一招。
别勒古纳台看得目瞪口呆,以他的修为和眼力,都只能勉强看出元越泽和鬼煞在空气中留下的气痕,自忖若换自己上阵,早被大卸八块了。
一连串沉闷密集的气劲交击声音响过,人影倏分。
光点散去,二人站立原地,仿佛没有动过手的样子。
鬼煞面色转为苍白,却是眯起双目微笑道:“元兄不去担心大明尊教的人,却来草原管闲事,起也怪也!”
元越泽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旋又消去,持剑卓立,表情淡然,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谁也不能阻止我今日杀你。”
鬼煞嘿嘿笑道:“是吗?尊夫人,噢!杨广的原配恐怕不会允许你轻易杀我吧?”
元越泽表情微变,正是被说到了心里,鬼煞意随心动,只踏前一小步,就如鬼魅般行过数丈空间,双目喷火,当胸一拳击来。
观战二人骇然,就在鬼煞说话瞬间,他浑身暴起充塞天地的狂飚,气场灼热沸腾,直可煮铁焚金,比诸毕玄的炎阳大法还要恐怖。他这一拳虽看似简单,实是以惊人的高速和力道推进,不但连续做出变化,热度不住递增升温,无可测度,更无法掌握,但又像全无变化,返本复原地集千变万化于不变之中,如此武功,尽夺天地之造化。
这才是鬼煞,萨满教红衣法后的真正实力。
气场中心的元越泽长发狂舞,衣袂飘飞。心中暗叹:刚才的一剑,他已通过劲气伤了对手的经脉,哪知鬼煞丝毫不受影响,这一招的杀伤力依旧惊人。
电光石火间,他心境恢复如初,缓缓刺出笨拙的一剑。
不古纳台顿觉怪异,元越泽虽然只出一剑,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觉眼前尽是漫天剑影,耳内满贯虎啸龙吟的破风声,有那么有一刹那,他甚至觉得天地间一片静谧。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跋锋寒双目神光大盛,将眼前之战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印在脑海里,以便日后回忆琢磨。
一拳一剑,竟引发出过百声紧凑连串的刺耳声响。
两人交手的时间,似乎在瞬息间完成,又像天长地久般的无尽极。
人影再分。
元越泽面色惨白,后退一步的瞬间,鬼煞突然向后弹至半空中,飞退二十几丈,虽狂喷鲜血,却大笑道:“我去也!多谢元兄相……”
话音未落,他面色立变。
胸口不知何时,已被斩玄剑惯了个通透。
他再无力前奔,一头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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